甘子梧在瓦面上扒伏了一会,这才仗胆飘身回廊,耳中仿佛听得楼角偏室之中,微微有人谈话之声。 甘子梧不由蹑足窗前,隐身廊柱之后,凑目一扇雕拦格窗之前,由窗帘缝中向内一看,不由怦然心中一动。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目光观处,室中布置清雅已极,一色的浅绿装置,四壁为一色绿石镶嵌,打磨得光可鉴人,壁上悬有一剑一琴,另有一长几之上却置着笔砚尺管,无不形式古雅。 案前紫藤书架上缥湘千帙,另有一青玉木托上,置一三足小鼎,此时正袅袅地冒着白烟,传出阵阵檀木清香。看到底,甘子梧已知室中主人不俗,不由侧目旁观,竟见那室中*壁陈设一个极大的软垫蒲团。 在蒲团之上,此时正跌膝端坐着一个中年妇人,凤目半合,犹露出一线目光,隐隐散放出炯炯神光。 这妇人身着一袭黑纱便袍,双膝仅在长襟之下,体态轻盈,长眉樱口,头绾叠翠堆螺髻,面色红晕欲滴,虽是六旬左右的人了,望之犹如三十许,只是一张素脸,丝毫不染脂粉之色。 甘子梧心中方自惊吓,暗想:莫非此人竟是那震惊武林的天魔女柳傲霜不成?……怎么竟会是如此一个人物?…… 甘子梧想像之中,这柳傲霜不是一鸡皮鹤发的怪老婆子,也定是一面目狰狞的老妇人,却不料竟是如此一个人物,心中不由惊异不止,尚还不敢相信这妇人就是那天魔女柳傲霜。 正自惊愕之间,忽见这中年妇人双瞳猛开,神光乍露,猛然扬起一双玉掌,平空慢慢抓去,甘子梧心中正自猜疑这是何故,却猛然觉得眼前灯光乍暗,那原置于室内长案两端的两盏青瓷古灯,一霎那竟自灯光如豆,耸耸欲熄。 甘子梧心方黯然,却见那妇人双掌徐徐传开,灯光竟随着她启指之势,又复大亮,光度竟更胜先前。 直把窗前偷窥的甘子梧看了个惊心动魄,他知道这是一种干天的阴黑功力,和至阳的太虚元劲同为内功中登峰造极的功力,非内功已至极上地步者所敢轻易问津,想不到这中年妇人,竟有此等功力,怎不令人望之栗然。 惊叹之间,那妇人已运指如初,室内灯光时明时暗,如此数十次之后,她才袖手膝上,凤目竟自微微又合上了。 甘子梧心中一阵悚然方欲转身离去,忽见那妇人凤目再开,却隐隐听见有人叩门之声,妇人启唇曼哼了一声:“进来……”室门开处,进来了两个少女,甘子梧不由一怔,认出了二女正是方才和自己途中相遇的两个少女。 此时二女各自躬腰对着那妇人行了大礼,由那谢小莉发言道:“睡莲已采得,弟子等已植于后山冰潭之中,请师父一观……” 妇人冷然的点了点头道:“已种好就算了,我明天白天再去看也不迟,只是你二人为何耽误到此时才回来?” 说着凤目轻瞥,神光四射,俨然冰姿,好一付不怒自威的风采,二女被看得打了个冷战,相继对视了一眼,呐呐不能出言。 天魔女柳傲霜不由长眉一挑,冷笑了一声道:“怎么不说呀?莫非有什么隐秘不成?” 朱谢二女对观了一眼,朱道凤不由抖声道:“弟子二人采得睡莲后,只在途中休息了一会,因贪赏月色……” 不想话尚未完,柳傲霜猛然一声叱道:“胡说!”吓得朱道凤打了一个寒噤,天魔女柳傲霜跟着微微冷笑道:“好一番谎言,赏月色?……莫非这冷云居中月色不好么?……” 说着凤目一扫那谢小莉道:“小莉你说!” 谢小莉玉面一红,看了一旁的朱道凤一眼呐呐的道:“弟子归家途中,遇见一少年,因师妹责其无故擅入师父禁地,一时不合打了起来……” 天魔女听到此面色一惊,冷笑了一声道:“那人你们捉住了没有?” 谢小莉不由脸色一红,忙躬腰道:“弟子无能,竟被那少年跑了……此人功力在我姊妹之上,致使被他跑了……” 不想话尚未完,蒲团上的天魔女一声厉叱道:“住口!” 吓得二女面无人色,各自后退了一步,天魔女冷冷的接道:“这人无故擅入,定有原由,你二人竟容他轻易离去,真是罪该万死……” 说着冷笑了几声道:“这少年叫什么名字?” 朱道凤呐呐的道:“他……他姓甘……” 此话一出,就见那天魔女,猛然双目发直的,由蒲团之上一站而起,满脸惊喜的叫了声:“什么?他……他姓甘?” 朱道凤话方出口,见师父竟自惊成这种样子,不由一怔,天魔女带着满面惊喜之色,叫道:“什么?他姓甘?……” 谢小莉在一旁不解的点了点头道:“不错。他姓甘,师父您……”,天魔女发着战抖的声音,急问道:“他是甘如石?是不是甘如石?” 窗外的甘子梧不由打了个冷战,差一点惊出了声,心说:他怎么会知道我父亲的名字?……却见谢小莉惊怔的摇了摇头道:“他不叫甘如石,是叫甘子梧!”天魔女忽然面色黯然的摇了摇头,一跤坐于蒲团之上。由不住流下了两行泪来,她像感触起一件极度伤心的往事,由不住轻挥了挥玉手道:“你们退下去吧……我知道了……” 二女相视默然,向师父行了一礼,各自退出室外。甘子梧此时不由惊疑万状,见二女退下,本想就此别去,谁知身方后退,却听见室内的柳傲霜用着断肠的声音悲呼道:“甘如石!甘如石……” 子梧本已离窗,闻言不由大吃一惊,忙又凑近目光,却见柳傲霜泪如雨下的痴望着室顶,口中断续的唤着自己父亲的名字,仿佛还在念着什么,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,已被晶莹的泪水所填满,方才那种凌厉的神色,一霎那已化为乌有。 甘子梧心中不由猝然激动,心说:“莫非这魔女口中所唤的甘如石,就是自己去世的父亲不成?还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?” 他想父亲已去世将过二十年了,又如何会和这柳傲霜发生什么感情?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! 由于天魔女这么一哭唤,甘子梧不由也感到一阵莫名的辛酸,想起了那他从未见过一面的父亲,由不住一阵抽搐,伏在窗前唏嘘不已,一时泪如雨下,他可忘了此时身处何地,竟自哭出了声。 室中天魔女柳傲霜,正在伤心之时,忽听窗外抽搐之声,不由一挑蛾眉,大吃一惊,猛然由那蒲团之上一跃而起,口中叱了声:“什么人?” 玉掌平推,就听“喀喳!”的响了这么一声,那扇雕空的格窗,轰然全开,震成了个粉碎。 窗外的甘子梧正在闻语伤心之际,忽见室中妇人猛然跃起,自知身形败露,慌不迭向后撤步拧身。 不想身方退出尺许,眼前窗扇一声大震,竟自粉碎,不由低道了声:“不好!”健躯方向上一窜,却听见身后一声娇叱道:“哪里走?” 跟着就有一股生平从未领受过的疾劲之风,袭脊而入。 甘子梧自然识得这种掌力的厉害,只要容得她这种力量推出,自己这命可就保不住了,想到此,哪还敢再图逃意?只好将腰向前一躬,乍看起来,像似为身后妇人的掌力逼得如此,事实上这却是一种逼攻双关的绝招,甘子梧运用得异常迅速。 他身形向前一扒,不待身后柳傲霜抽招换式,已一拧腰身,“斜打天门”,矫健的躯体,活似一条闹海惊龙,双掌一左一右,以“灌掌”的姿态,直往柳傲霜敞开的两处“气海俞穴”上打去。 这种突然的变招,施来非常惊人,就是天魔女柳傲霜,—猝然无防之下,也不由大吃了一惊,只见她玉掌猛然向后一收,双踵提劲向上一弹,整个躯体笔也似直的拔空而起,就如此,甘子梧的一双掌沿,却已擦着她的衣边而过。 柳傲霜身在空中,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,同时更把这人恨之入骨,稀星明月之下,但见这天魔女柳傲霜活似一头大彩雁,猛然向上一踢莲足,头下脚上,就空发掌,带着无比的疾劲之风,直往甘子梧当头扑下。 这种凌厉的招式,足令当者惊心,甘子梧向前一迈步,那种凌空的罡劲,竟迫使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,吓得忙向右转步,可是那种劲道,仿佛是一道钢匝,几乎连举足都是不能,这才知果然厉害,不由大吃了一惊,正自心想这可完了。 可是事情是如此的突然,就在天魔女双掌方要外发的霎那,一线月光正自下射着,眼前这人的脸,眉目之间,竟似一人,她几乎惊得呆了。 双掌本已击出,猛地向后一撤,“细胸巧翻云”在空中一个疾翻,已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,口中急唤了声:“甘……你是甘……?” 子梧闻言不由一惊,一连后退了数步,吃惊地道:“咦?……你怎么知道我姓甘?……” 这中年美妇闻声几乎惊得呆了,她注目着子梧半天才连连后退道:“不……不……不可能……你决不可能是如石,你太年轻了……” 甘子梧猝然大吃了一惊,忽然他剑眉一挑,满面愤慨的道:“在下甘子梧乃是岷江老人弟子,今因家师患病,不克应前辈之约,是故由弟子代师往应,请前辈手下留情!” 这妇人闻言哦了一声,面色不减的点了点头道:“尹一波不敢来,我知道……” 子梧虎腰一挺,正要发话,这天魔女柳傲霜,却冷笑一声道:“很好,你来也是一样……” 说着话,那双瞳子里射出两道奇光,令人不敢逼视,娇躯也微微移动着往上凑来,甘子梧见状只以她定是要出手向自己发难,不由吓得向后退了一步,双掌蓄式以待,却见那天魔女双眉微微一皱道:“我问你一人,你可认识?……” 甘子梧恨声应道:“前辈请讲!” 柳傲霜苦笑了一下道:“甘如石是你什么人?你说!” 子梧不由一怔,遂呐呐道:“那是先父!”说着猛一抬头,两道如电的目光,射向对面的妇人,抖声道:“你……你如何认识?” 天魔女在突一闻到那“先父”两字,面色忽然变得苍白,惊呼了声:“你说什么?……他……莫非已经死了?” 甘子梧一时泪如雨下的点了点头。忽然这妇人娇躯如箭也似的窜起,往下一落,倏出右掌直往子梧脉门上扣去。 这种突如其来的“伸云手”,正是武林中传不多见的一种功夫,和武当派的“分云爪”有异曲同功之妙。甘子梧惊愕之间,突觉右臂一麻,已被天魔女这种突然的手法,将穴道给拿了个死死的,竟是不能移动分毫。 然而他依然内心明白,只是不能再出口发音罢了。 天魔女此时全身抖成一片,瞪目欲裂的看着子梧道:“这是谎言……你实说!要不然我活劈了你……”说着话,她的泪已由不住像两条小长虫也似的,自她那双秀目中流出,那只扣着子梧脉门上的手,也跟着松开了…… 甘子梧见状心中不由大是不解,天魔女手方一松,他已盘步绕身,转出一旁,口中惊呼道:“前辈你……” 话未完,已见天魔女娇躯如飞也似的,再窜而上,玉掌上举,五指箕开,带着一股极大的劲风,向甘子梧面上抓来。 甘子梧不敢迟豫,忙向外一塌身,闪开一旁,但此时天魔女柳傲霜直如厉魂附体,仿佛已完全丧失了理性似的,口中娇叱了声:“你还想跑?” 纤腰扭处如影附形,依然是出掌直往甘子梧后心上猛抓了去。 甘子梧此时不由也被激得火起,心忖:“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了,难道我就怕了你不成?” 想着向前一抢步,容得天魔女玉掌已临后脊,倏地一个“怪蟒翻身”,“刷!”地一声已转了回来,轻舒铁掌“白猿献果”,向上猛的振臂托起,直往天魔女面上震去。 这种招式施得真是吓人,快同电闪一般。按理说,在如此情形之下,要想能接过甘子梧这一式“白猿献果”,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。 可是眼前这天魔女柳傲霜,却是异同常人,二十年来遭逢奇遇,学得一身惊人的功力,再入中原,到目前为止,竟是举世无匹,她又如何败在像甘子梧如此一个尚未出道的少年呢? 诸君可曾知道,眼前这天魔女柳傲霜到底是谁呢?她又如何会认识甘如石?我想如果诸君只需细心的回思一下,本书的首页楔子之中所交代的一切,定会一切都明白了。 这妇人不是别人,正是甘子梧父亲甘如石的情妇,她也正是叶之文叶之武,洛阳双英的亲生母亲。 自从她和甘如石的奸情外泄之后,首先得不到叶氏兄弟谅解,当叶氏兄弟欲找甘如石寻仇之时,这可怜的妇人,仿佛已预料到甘如石的不幸了。 因此她不得不在伤心羞愧之余,唤来二子,暗示他二人,不可取甘如石性命,并声称发现了佩带自己玉佩之人,一定不可取他性命。 所以叶之文叶之武,能在即将杀害甘如石的一霎那,发现了母亲的玉佩,忍恨而退,饶了甘如石一条性命。 他兄弟含恨而回,柳傲霜尚在梦中未醒,当时就由叶之文给母亲一信,信中说明和甘如石对敌经过,并言自己兄弟看在母亲面上,已饶他不死,但自即日起,定不再希望见到母亲了。 留下信后,这一对倔强的兄弟,竟不告而别。 柳傲霜醒后见字,心如刀绞,但是她却为着心上人甘如石而庆幸,对于叶氏兄弟的背家而走,她虽然痛心,却远不如失去甘如石而甚,于是她稍清理家事之后,也就离家而去。 她离家的目的,依然是去寻找心上人甘如石,可是她哪里又知道,心上人虽没死在两子手中,却死在他自己的剑下了…… 她只以为他定是含愧远走,因此她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,踏遍了中原各省,可怜她一个武技并不十分精湛的女人,沿途受尽了人间凄苦,花容渐失,郎君何去? 就在一年初冬,这可怜的少妇,沦落到了青康边境,在一个雪飞的冬天,遇见了震慑武林的九指乞婆南叶焦,竟为其收之门下,携回大荒山文石峰,十年后,授给她一身罕世惊人的功夫。 柳傲霜学得这身绝技之后,起初只在塞外边地随师作些侠义之举,但九指乞婆并不是一个十分正直之人,时常也在一些驼帮马客身上取些不义之财,日久天长,这柳傲霜声名竟和乃师一样的响遍了整个的大荒边地,凡是大漠南北,川康青藏一带,只要是行路之人,提起柳傲霜,几乎是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,因其下手毒辣更甚乃师,故这些人就送了她一个外号,名叫“天魔女”。 这天魔女柳傲霜既得师父全身武功,更为武林道上器重,因此在短短的数年之内,名扬天下,声威较乃师不在以下,因此别立洞府,广收弟子,也颇有一番作为。 她自从一别中原十年,昔日之事多已不思,但衷心所不能忘者,唯独甘如石一人,此番学得绝艺之后,名扬天下,更思一会这故旧的情人。 因此这数年以来,她访遍了大江南北,只是丝毫也没有甘如石的下落,但是她始终并不灰心,她永远相信甘如石还在人间,因为当初叶之文叶之武并没有杀他,那么,他一定还活着。 在这期间,柳傲霜个性有着显明的变化,她变得几乎丧失了人性,除了她衷心思念着的心上人甘如石之外,她几乎愤恨任何人,就是她亲生的两子,在她心目中,现在并不使她有一丝思念牵挂之情。 因此这多年以来,她完全变了,死在她手上的黑白两道的武林高手,不知凡几,她依然不变初衷的在杀着,凶焰有增无减,只要是江湖上略有声色的人物,她总是与其一决高下,因此,提到这天魔女,人们已是谈虎色变。 岷江老人尹一波在这两湖一带,颇有侠名,在柳傲霜突一闻尹一波的侠名,她几乎惊得呆了。 她依稀记得当初甘如石,曾和自己说过,有一至友名叫尹一波,为一德高望重的文士,并屡言欲去投奔之意,此时突然闻得这尹一波之名后,不由脑中闪出了一个新的希望,她猜测甘如石定是投奔到他那里去了。 本想立刻赶至岷江,亲访一下真情,但回心一想,自己这数年以来,名气之大,武林中谁人不知,那甘如石万无不闻的道理,既不来找自己,可见他依然是不愿见自己。 那么,即便是自己再找去,恐怕反到画虎不成,反类其犬了。 再者如果自己真的见到那甘如石之后,当着那尹一波的面,他要是含愧不见自己,自己岂不是自讨无趣了,何况那尹一波的武功,也不是好惹的,事情既无一定把握,反倒落人笑柄了。 因此思前想后,还是想通了,仍用请帖名义邀这尹一波一晤,表面上以敬慕他的侠名为由,暗中却打听一下,看看那甘如石是否真在他那里? 要是真居住在岷江老人之处,自己再另设他法,否则以岷江老人如此一个声名显赫,而且侠义可风的武林高手,自己也犯不着对他下什么煞手,以免耻于江湖。 这是天魔女柳傲霜的一点私心,用心也不谓不精了。 想不到,这岷江老人竟会突然染病,却派了甘子梧来此。 由子梧的姓名和面貌上,使天魔女柳傲霜只一眼已看出了,他定是甘如石的亲人,再一追问之下,果然不错。 最使人痛心的是,甘如石竟有了儿子,那证明他已经另结新欢了…… 这怎不使这位素心苦意期待的妇人痛心欲裂,由爱而恨,因此更牵连恨上了他的儿子甘子梧。 她并不相信甘子梧的话是真的,她仍以为甘如石还健在,却有意令其子告诉自己,说他已经死了,好让自己死了这条心,因此,她感到更是无法忍受了。 此时面对这甘子梧,她双目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了,本想数招之内把甘子梧制伏,却不知一时大意,差一点伤在子梧的“白猿献果”一招之下。 甘子梧这一招白猿献果,本心有七八分把握可以伤着对方。却不知双掌方一捧上,就见那天魔女柳傲霜一声惊叱,娇躯猛地向后一个倒仰,乍看起来,只疑是被自己双掌所击中。 却不知,那柳傲霜向后一仰之霎那,一双玉手猛的撤回,随着身形后仰之势,左右作“金剪开帛”之式,直往甘子梧一双手腕上猛然切了下去。 甘子梧此时若敢不收回双腕,这双手可已别想要了,当时只急得向后猛一撤腕,可是天魔女柳傲霜,又岂能再容他如此施展?就在他方一收腕的霎那,忽见眼前之柳傲霜一个疾转,全身像一条闹海银龙也似的,已至甘子梧身后。 这本是一瞬间的事情,甘子梧顿觉后心志堂穴上一麻,当时一交栽倒,人事不省。 也不知什么时候,自己觉得全身上下凉嗖嗖的,略一转动,百骸尽酸,痛楚不堪。 甘子梧不由大吃一声,忙翻了个身,却觉得手足一阵皮肉麻痛,开目一看,原来手脚都为粗绳给捆了个结实。 自己被搁置在一堆稻草之中,室内昏黑阴暗,只有一盏光华昏暗的豆油灯,一灭一明的闪着微弱的光芒。 甘子梧这一看可吓坏了,不由急得唷了一声。 不想方一出声,就听见身侧一阵窸簌之声,甘子梧回头惊视,却见昏暗灯光影中,一少女仗剑而立。 从她惊慌失措的动态之中,看出这少女像是也是才由梦中惊醒一般。 甘子梧再一注目,这少女不是别人,却正是自己在路上所遇见的那长身玉女谢小莉,她见子梧一出声,不由扬了一下手中宝剑道:“你可醒了……” 甘子梧不由皱了一下眉道:“怎么……怎么会在这?你们要干什么?” 长身少女见状,玉手轻掩着樱唇,噗嗤的笑了一声道:“要干什么,你可管不着,你胆子可真不小,居然敢和师父动手,那你不找倒霉,现在可好……” 说着又抿嘴笑了笑。甘子梧见状不由气得哼了一声道:“有什么好笑,要杀要剐任凭尊便,皱一下眉头就不算是汉子行为……” 这谢小莉闻言,秀眉一挑,冷笑道:“你还有什么好神气的?嘴巴倒蛮硬的,告诉你可有你的好日子过呢……” 甘子梧气得哼了一声,只因受制人手,多说无益,何况对方又是一介女流,真要把她说急了,给自己吃上一点苦头,那可真叫是气死人呢! 想着气得把脸向里面一转,干脆给她来个不理,看她能把自己怎么样? 不想方一转过身去,就觉得背上被人踢了一下,却又听那谢小莉的声音道:“喂!喂!才睡醒又睡可不行,天都什么时候了!” 甘子梧真被气得啼笑皆非,当时猛一回头,那少女惊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,格格一阵娇笑道:“你这是干什么呀?……喂!你坐好了,我还有话要问你哩……” 甘子梧闻言转过身子,挺了一下腰,没坐起来。谢小莉不由欠腰一笑道:“坐好呀!” 昏灯之下,这少女长发垂肩,樱口贝齿,杏目桃腮,好一份娇姿美态,可是此时生命尚在人家手上,哪里还有心思去审度这少女姿色,闻言星目一睁道“我到底是犯了什么法?被你们这么处置?手脚都捆上了……” 谢小莉抿嘴一笑道:“你呀!你的罪可大了。我问你,深更半夜,你一个男的,跑到我们这里偷看些什么?这冷云居是什么地方,岂能容你如此张狂,你说说看有罪没有?” 说着一双秀目注视着子梧,似笑又颦,甘子梧本是一肚子冤枉,如今听她这么一说,不由霎时羞了个面红耳赤,暗一思想,果真是自己太冒失了。 想着不由一时呐呐不能发一言,这长身少女见状点头笑道:“怎么样?没话说了吧?……” 说着环目四视,回眸笑道:“其实呀!你只要老实一点别想跑,脚上的绳子倒可以给你解开,你先说你跑不跑?” 娇躯前倾,皓齿吐芬,由她那晶莹流露的双目中,流露出无比的情意,甘子梧看在眼里不由心中砰然一动。 他仿佛觉得这少女那双眸子里,射出的光芒,就像是两条冷箭,深深的冷战着自己的心,几乎不敢对她平视。 不得已把目光移向四周,才发现自己此时竟被关在一间完全为花岗岩所砌成的石室,仅有人头大小的两个石洞,凿于石室的上端,权充窗户。 由那石洞上视,可见阴沉的天空,有几颗稀疏的小星,原来天已是深夜时分了,如此石室之中,孤男寡女相处一室,即使是自己立心纯正,也难免思来忐忑不安。 想着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,突觉脚上绳索一松,遂见少女单手持剑正自收回,跟着笑咪咪的道:“现在你可坐好了,告诉你,你要是想跑,那可是你自找苦吃,你不要忘了,你手还捆着绳子呢!” 甘子梧不由叹了口气,遂活动了一下双足,坐好石上,撩了一下眼皮道:“姑娘有话请问,在下洗耳恭听!” 谢小莉闻言还剑于鞘,微颦双眉道:“甘子梧!你说实话,你父亲甘如石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?……” 甘子梧不由剑眉一挑,恨声道:“姑娘!你这么问可就不对了,人皆有父,你要再以我去世先人开玩笑,可恕不得我要口出不逊了……” 谢小莉被说得玉面一阵通红,当时低下了头,半天抬起了头道:“我也知道你说的是实话,可是师父她老人家,竟是一直不相信,总以为你父亲还活在人间,这事不是奇怪么?……” 甘子梧不由一皱剑眉道:“姑娘!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莫非令师和先父曾有过……” 说到此不由俊面一红,才发现话可不是该这么说的,一时咄咄不得出言。那谢小莉见状也叹了口气道:“我也是一直怀疑……这多少年以来,师父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呼唤着令尊的名字,甚至于有时候在梦里也会抖出声音来,这真令人想像不通……” 甘子梧闻言不由一时也触动情怀,思念起自己未曾见得一面的父亲,心中黯然若失,长叹了口气,不再说话。 二人正自相视无言,忽听见石室之外,轰隆的一声巨响,启开了一扇石门,由外走进一个玄衣少女。 这少女甘子梧也曾认识,正是曾和自己交过手的朱道凤。 她手中举着一盏六角宫灯,一进门就叫一声师姊。 谢小莉答应了一声,忙即迎上。这朱道凤看了稻草堆上的甘子梧一眼道:“师父叫你带这姓甘的去,有话要当面问他!”甘子梧不由一惊。 谢小莉闻言皱了一下眉,回头对子梧道:“师父传你去,你可小心着点,一个对答不好,可就难说了……” 甘子梧由地上翻身站起,暗想此时天都快亮了,这时还有什么好说! 接着谢女在前,子梧在后,朱道凤在最后手持宫灯,一行三人走出石室。 这一走出石室,虽是深夜,但甘子梧依然可辨出,这冷云居好大的气派,目光望处但见花石参杂,假山耸峙。 谢女在前带路,穿过一道花径,眼前有极精致的雕角红楼一座,隐隐可见楼上房中,灯火迷离。 楼前有一波清池,池上有小亭一座,尚有数叶小舟,想是供人乘玩之用。 其他美景尚多,只是甘子梧却不及一一细观,只是随着二女转由池边弯径,取道那座红楼而去。 前行谢小莉忽然脚步放轻,回头看了朱道凤一眼道:“师父可在迷津楼中么?” 朱道凤点了点头道:“正在禅房。” 说着续往前进,待行至楼下,谢小莉却把脚步止住,微微脸上动容,全身恭侍不行不动。子梧正在暗奇,却见谢小莉回头对朱道凤道:“师父命我二人,把他送至禅室,不必进去了……” 朱道凤怔怔地点了点头。甘子梧心中不由吃了一惊,才知方才那长身少女恭侍竟是在聆天魔女的教言,自己就立身其侧,竟是不闻,可见这天魔女内功之高,已至登峰造极之地步了,居然能吐音至空,和本身真气运连一线,传之室外,这种“千里传音”的功夫,果真是惊人已极。 思念之间,已拾级上楼,方一登楼,耳中已听得一阵木鱼之声,初闻之尚不觉有何异状,谁知细一倾听,直如那木鱼像是在自己内心上敲打一样。 每一声,都像是黄钟大吕,震慑着自己的心房,霎时之间,甘子梧已惊得汗如雨下,几乎不能举步。 目中仿佛见二女相继返身下楼而去,不由一阵心急,正想反身而去,禁不住那木鱼之声突然转快,一声声都如当空焦雷,不由得一阵目眩,噗通一声摔倒就地,冷汗透体而下,耳中此时却听到柳傲霜声音道:“十年相思苦,情深恨亦深,青灯照红泪,竹签碎我心……” 声调凄苦已极,言到末尾,已抖泣成了一片。 甘子梧突然闻到这种凄冷的语音,不由打了个冷战,一时黯然如丧,正不知进退若何,耳中却又听得室中柳傲霜轻叹了口气道:“外面是甘子梧么?你进来!” 甘子梧不由应了一声,遂拾级而上,耳中又听到柳傲霜那种冷冰冰的口音道:“推门进来!” 甘子梧不由用手推开了眼前一扇红木厚门,首先闻到鼻中的是一股极为清芬的檀香味,方才那种纷乱的情绪,不由镇定了不少。 当他的目光四下观望之时,他发现那天魔女柳傲霜正跌膝在一方细草蒲团之上,身前置有一座大红木鱼,她手中的银签往旁边一放,抬起头看着甘子梧。 那双清波明澈的眼睛,就像两支冰箭也似的射入了子梧的内心,令他猜不透,这女人到底要问自己些什么? 他不得已口中呐呐的叫了声:“老……老前辈!” 不想柳傲霜双眉猛然一竖,面色一阵铁青,忽然她又回复了平静,她仍然用着冰冷的口音道:“我真的老了么?……孩子?……” 说到后来,语音带着一片颤抖。甘子梧不由心中一惊,他不明白柳傲霜突然问自己这话的理由,只是痴痴的看着这位可怕神秘的女人。 柳傲霜用手指了一下身旁不远的红木太师椅道:“你坐下,我有话问你!” 甘子梧此时不知如何,竟对这奇异的妇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敬佩之感,虽然自己并找不到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念的理由,可是,这女人似乎有某种威严存在着,不管是她的仪容,或是她的口音,甚至于是她那一双冷光炯炯的眸子……只要一看她,就不得不令人束然起敬。 甘子梧闻言依言坐下,天魔女忽然冷笑了一声道:“甘子梧!你说!你父亲确实是死了么?还是……他有意令你对我如此说的?……你说……” 说到后来,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抖,同时全身也在激动着,她的手紧紧的抓着座下的蒲团,目光流露着深沉的情意。 甘子梧不由定了定心,咬着下唇道:“先父果真是早已去世了……前辈为何突出此语?” 他已经把“老”字去掉了。 柳傲霜闻言后全身一阵急抖,一时再也忍不住,泪如雨下,忽然她身形如飞也似的跃起,向甘子梧身前一落,突出双掌,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之下,甘子梧的一双脉门,竟为她双手扣了个死死地。 子梧顿时就觉得全身软绵欲瘫,但是仍可说话,耳中却听得这柳傲霜惨厉的声音道:“孩子!你这话是真的?……” 甘子梧只是望着她点了点头。柳傲霜顿时双目一阵昏暗,禁不住玉掌一松,“噗通”一声坐倒于地。 多少年,多少日子,她心中苦苦忆思的情人,她毕生深爱着的人……竟会死了……和自己永别了,怎不令他痛心欲裂? 一刹那,她感到万念俱恢,她用手硬把倒坐在地上的身子撑了起来,可是仍然她又坐下了。 眼泪再次的由这奇异的妇人双目中淌出。甘子梧不由大吃一惊,他反倒不觉得眼前这妇人是自己的敌人,只为着妇人这种突然的举动而惊异。 更因为这妇人,为着自己父亲的丧亡而流泪,使他一刹那,对这柳傲霜,生出了无比的好意。 他惊慌的扶起了她,用着惊奇的眼神看着她道:“前辈你……你怎么了?” 柳傲霜兀自不脱她那种冰寒的个性,这一生她都是这样的。 就在甘子梧方一扶她站起的刹那,她猛然一翻腕子,以着腕下那截宽大的翠袖,把甘子梧扫出了七八步,踉跄倒于就地。 她就像疯狂也似的扑进到他身前,方一举掌欲击而下,突然她又收回了手。 她用手遮住了脸,战抖道:“告诉我,你爸爸又娶的那个女人,叫什么名字?” 甘子梧不由一怔,心说:“我父亲不早死了么?他老人家又何曾再娶过什么女人?” 想着不由微微带怒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 柳傲霜忽然冷目如电的扫了他一眼,恨声道:“我是说,你娘是谁?” 甘子梧哼了一声道:“这个你管不着!” 他开始对这对自己母亲不礼貌的女人,感到有一种不可忍受的愤怒,因此这句话说得斩铁削钉也似的干净俐落。 柳傲霜不由勃然大怒,举手过顶,方要击下,忽然地觉得身前这个少年人,简直太像甘如石了。 他那双明亮的瞳子,和那挺直的鼻子,正如同他父亲甘如石一模一样的! 柳傲霜虽满心的怨恨,可是当她目睹着这年青人时,她的心忽然狠不下去,她没有勇气下毒手去杀害一个如此酷似自己恋人的年青人。 “不管如何!这年青人总是无辜的……” 于是她那举起的手,慢慢又放下了,方才止住的眼泪禁不住又扑扑打打流了一脸,朦胧中,她看见自己二十年思念的恋人,就坐在自己眼前,他依然用那双真情的眸子看着自己。 天魔女柳傲霜竟再也矜持不住了,一扑而上,搂住了眼前的恋人,她紧紧的抱着他,喃喃的泣道:“如石!如石……你好狠的心……” 忽然那人把她狠命的一挣,用着吃惊的口音道:“前辈!是我!你……怎么了?” 柳傲霜心头一震,当她再仔细注目瞧时,眼前那有如石的踪迹,竟是那年青人,他不是甘如石,却是甘如石的儿子…… 一时之间,她黯然的低下了头,双颊一阵发热,甘子梧心中起了一阵战栗,虽然柳傲霜这种举动,太显得轻浮和冒昧了,可是甘子梧却能深深体会出,她内心的凄苦,他想那一定是有非常的原因的。 天魔女柳傲霜苦笑的摇了摇头道:“孩子!你不知道……你也不必问……” 甘子梧不由皱了一下眉道:“老前辈,如果你能把痛苦说出来,也许会觉得好一点,也许我能帮你一点忙……” 柳傲霜看着这诚挚的年青人,心中忽然有一个突然的念头。 “我要把他留下来……因为他太像他父亲了……” 在她今后的生命里,她不相信,如果失去了甘如石,她仍能再继续的活下去。 她不停的再想着:“我要把他留下来,每当我思念如石的时候,我只要看看这孩子就够了……” 想着她不便明言,只望着子梧冷笑了一声道:“孩子!你师父本事大么?” 甘子梧突然听她问出这句话,不由一怔,遂点了点头。柳傲霜依然冷笑道:“那么!你随他练了几年的功夫?” 甘子梧顿了顿道:“已经有十五年了……” 天魔女忽然仰天冷叹了一声道:“可惜!” 甘如石不由不解的问:“可惜什么?” 天魔女柳傲霜继续道:“可惜你的一付好质禀子,十五年随师,却练成今天这样,那尹一波却真误人子弟了……” 甘子梧不由一惊,心中虽不服,然而口头却不便说,只是翻了一下眼皮,看了她一眼,心忖:“你又有多大本领,居然敢如此小视我师父?” 遂见她冷冷的动了一下嘴皮道:“你看那莉儿和凤儿二人武功如何?” 甘子梧心知她问的是她那二女弟子,当时点头道:“二位高足,武功均非等闲,弟子自愧不如!” 柳傲霜哼了一声道:“那是你客气,可是你要知道,她二人才随我练了四年的武功……” 甘子梧不由吓得一愣,重复道:“只有四……年?” 柳傲霜哂然一笑道:“这还是因限于她二人质禀,否则三年……哼!你今日之身法决不是她二人的对手!” 甘子梧面色一惊,可是心中却不由暗自怀疑,因为由二女身手上判来,那谢小莉尚未和自己动过手,动手者仅朱道凤,武功似仅差自己一筹,那谢女想必已和自己轩轾之间了。 以二女身手,少说起码也应有七八年的功夫了,却不知才仅有短短的四年,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,想着内心不由大为怀疑,可是他却又想不出这天魔女为何要夸大其词的理由。 柳傲霜此时已由位上立起,目视着离她身前丈许以外的那盏灯,只见她单手举起,五指张开,慢慢抓下,甘子梧心中暗想:“她是在做什么?……” 一念未完,却觉得室内灯光倏然转暗,随着柳傲霜这只手,那灯光渐渐暗成豆大的光头,此时柳傲霜右手已握成拳状。 遂见她拳指慢慢张开,室内灯光也竟跟着慢慢转亮,最后灯焰大亮,光明如初。 甘子梧看得目瞪口呆,知道这是内功中最难练到的一种功夫,名曰“无相神功”,自己曾听师父说过,内功中如能达到如此地步,可谓之登峰造极了,武林中仅三数人而已。 却料不到这柳傲霜竟是有此造诣,真令人吃惊了,天魔女柳傲霜此时冷冷的道:“甘子梧,你看,你看,我可作你师父么?” 甘子梧不由怔怔的点了点头道:“老前辈神功惊人,弟子拜服不禁!” 柳傲霜哂然一笑道:“那么,从今起,我就是你师父,你就不要再去跟着那尹老头子了,他也教不出你什么本事,白白把你大好的质禀都耽误了……” 甘子梧不由一惊,才突然明白,这柳傲霜显示功夫的用意,竟是在此。 他想虽然这柳傲霜武功不弱,似较师父犹有过之,可是自己又怎能抛弃尹公公十九年养育之恩,而见异思迁? 所以当时闻言,不由顿了顿,才抬起头看了眼前的天魔女一眼道:“老前辈对弟子一番仁心,使弟子终身不忘,无奈弟子自幼随尹公公,承其对弟子母子养育之恩,弟子又怎能再事他师?所以……” “所以对你老人家一番盛情厚意,弟子只有心领有余了……” 此言一出,那柳傲霜杏目一睁,冷笑了几声,用着凌厉的目光视着甘子梧道:“甘子梧,我这一生,从不说空话,只要我出口的话,定要言行如一,此时我既有意收你为徒,你却不便不遵呢!” 说着那双眸子注定着甘子梧,似在等其答话。甘子梧闻言心说:“天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,哪有勉强令人家拜自己为师的人?” 当时不由气得挺了一下腰,忽然转念一想,对方也是一番好意,不便出言顶撞,只沉着脸道:“弟子情愿作一武技平凡的人,却不愿做出有辱师门的事,除了尹公公同意之外,弟子决不另事他师!” 说罢脸色一寒,转目一旁一语不发。天魔女柳傲霜冷笑一声道:“没有人能违背我的话,你也是一样!” 甘子梧此时往起一站,朝着天魔女柳傲霜一拜道:“如果老前辈发帖即为此事,弟子此时就告辞了!” 说着方一转身,就觉身后天魔女柳傲霜一声叱道:“不许走!回来!” 甘子梧回头冷笑道:“前辈莫非尚有事么?” 柳傲霜猛然向前一耸身,“金豹露爪”,直往甘子梧肩上猛抓了去,甘子梧不由向右一闪,已扑近门边,方要夺门而出,忽觉身上一紧,连晃了两下,竟是没有挣开,心中不由大吃一惊,侧首看时,却见那柳傲霜正出单掌,凌空紧扣着,这才知自己竟为这柳傲霜“无相神功”所制,眼前休想退出一步,心中不禁打了个寒噤。 这才知道这位柳傲霜果真是身负奇技,能够运用这种“无相神功”到如此地步之人,自己别说是见,真可谓连听也没有听到过。 遂见那柳傲霜举在空中的手腕子,只一翻动,甘子梧就觉一股极大的劲力,逼得自己几乎站不住脚,一连向前踉跄了好几步,才拿桩站稳。 不由顿时吓了个六神无主,暗中知道,自己这身武功,要比起眼前的这位柳傲霜来,那可真是相差得太远了,惊慌失魂之下,却见那天魔女柳傲霜寒着脸道:“甘子梧!你乖乖的给我留在这里,不管如何,一时片刻我是决不会放你的,拜师之事,你再好好的考虑一下。”说着玉指轻起,当空就听“哧!”的一声细响,甘子梧顿觉自己腰眼上一麻,连啊呀……二字都未叫出,顿时咕噜一声倒地不省人事。 当他悠悠醒转之时,又已是被困在一间斗室之内,这间房子令他感到很陌生,又高又厚的石墙,一面却是铁栅,活像是一个囚禁犯人的牢房。 只不过这室内光线和空气都很好,有一张床,和一张写字的桌子,尚有两间暗室,一为浴室,一为厕所,只是这一明两暗三间房子,却只有一扇铁门可通行外出,而这铁门却牢牢的锁住。 由室内可清晰的看见铁栅门外的一切,同样由室外也可看清室内的一切,甘子梧不由扑近了坚实的铁门,用手拚命的探震着,直如蜻蜓摇石柱一样的,休想能摇动其分毫,他不由感到失望了。 直到日上三竿,才有一个小厮,提着一个饭篓,走到这铁门边,把饭篓推了进来,甘子梧不由在内中叫了声:“喂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 那人回过头来,只是对他启齿笑了笑。甘子梧恨声大叫道:“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?你说呀!” 这人回身走了几步,朝着甘子梧呲牙一笑,口中哑哑的叫了一阵,双手还一个劲的乱比划,甘子梧不由暗道一声:“老天!原来是个哑巴……” 当时只气得把手一阵连挥,那哑仆兀自哑哑叫个不停,比划了半天,意思是说你吃完的饭篓子放在门口,他好来拿,比划了半天才走。 甘子梧待他走后,没好气的一脚把那竹篓子踢得滚向一边,却听见叮当一阵乱响,竟把篓内碗摔了个粉碎,浆汁羹腴,流了一地。 他腹中虽饿,却是赌气连看也不看一眼,只气得往床上一倒,生了半天的闷气,肚子里咕咕的叫了两声,确实也是太饿了。 怒气一平,反倒感到有些后悔,忍不住瞟了那竹篓子一眼,慢慢翻身而起,把那小竹篓扶起,打开篓盖子一看,可惜篓中一色的青细瓷碗,全都摔得粉碎,汤汁流了满篮都是。 因恐破瓷片混淆其中,腹中虽饥,也只好忍着了,只在内中找了个包子,用手擦了擦吃下,只觉味美异常,不禁食欲大动,可是再想吃却没有了。 莫可奈何,只好把那竹篓放近门边,这才又倒身床上,心中不禁发起愁来,他想:“不知道柳傲霜把我关在这里面用意何在?就算是强迫收我为徒,也不是这么个收法呀!” 想着真是百思不解,忽然他听到房顶上丝丝一片细声,连忙抬起头向上一看,只见室角平推开了一个大约有盆面大小的石洞,洞口现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,甘子梧仔细一看,这才看出,竟是那谢小莉,此时正面带微笑的向自己看着。 甘子梧不由面色一红道:“谢姑娘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怎么把我关起来了?” 谢小莉嫣然一笑道:“如何?味道不错吧?” 甘子梧不由怒形于色道:“我到底是犯了什么法?……这种手段真太可恶了……” 谢小莉闻言微微冷笑了一声道:“可恶?……告诉你好的还在后头呢!你乖乖在里面等着吧……” 说罢单手一推石板,一片丝丝之声,那洞口又欲合拢了来。甘子梧不由急得在下叫道:“喂!喂!慢点关上,我还有话问你……” 谢小莉闻声住手道:“你还有什么话说,师父要收你做徒弟,这是你天大的造化,你居然还不肯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 甘子梧不由叹了口气道:“这事情怎么行嘛……即使我有此意,起码也要禀明师父,要他老人家同意才行呀!要不然我还叫什么人?这怎么行嘛!” 谢小莉哼了一声,似嗔又笑的道:“我管你是什么人,反正你不答应,就乖乖地在里面住着,好在有吃有住,你住一年都没关系!” 说着玉手轻推,那石缝又合了拢来。甘子梧不由急着又叫了声:“喂!喂!你别关上呀?……” 房上传来格格一阵娇笑道:“你以后说话有规矩一点,什么喂喂!我名字也不叫喂呀,我看你呀!可真是有点欠揍,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吧!” 说着声音渐远,甘子梧知道她是走了,当时只气得长叹了一声,心想天下竟有这种事…… 想着不由一赌气,暗忖:“我就偏不依从她,看她能把我怎么样?” 只气得又往床上一倒,一下午就如此过去了,这石室附近,几可说是静得可怜,竟连一点声音也没有,甘子梧在里面发了好几次脾气,可是没有一个人来理他,一直到了傍晚时分,那个哑巴又来了,他隔着门又推进了一个红木食盒,又把上午送来的那竹篓取了回去,还哑哑的对着甘子梧叫了半天,似乎怪他怎么把里面的碗都打破了。这一次甘子梧可不敢再发脾气不吃了。 因为他知道这可不是赌气的事,饿一顿倒无所谓,要是一直不吃,那可是给自己肚子过不去。 看来这石室附近,任何人都没有,真可说是哭天不应,呼地不响,而以眼前情势判来,自己还有几天好关,一时半刻想出去,恐怕是梦想了。 想着只好把那红木食盒,放至长案上,打开一看,内中是一碗鸡丝冬菇面,两盘小菜,一为凤鸡素腿,一为黄鱼片,另外尚有青瓷长盘,平托着两色点心,一为银丝卷儿,一为猪油玫瑰松糕,另有一小罐香米鸡丝稀粥,不要说了,只闻着那股香喷喷的味儿,甘子梧也不由得食欲大动。 当时再也顾不了许多,坐下身来,风卷残云也似的,把盘中各物吃了个精光,还吃了两碗稀饭,觉得是差不多了…… 这才把碗盘收回盒内,提放至那铁栅之旁,天也就差不多黑了…… 一个人在这石室之内,顿时觉得简直是太无聊,石案上有一古铜灯盘,甘子梧找到了火种,把灯点燃,昏暗的灯光,一闪一闪的映出了他的影子。 他不禁又长叹了一口气,这整整一天的时间,确实令他感觉到,失去了自由的滋味…… 莫奈何,他再次倒身在床上,良久之后,他竟渐渐入了梦乡,半夜里,一阵极其轻微的丝丝之声,把他由梦中惊醒,他清澈的看见室顶上,那石洞又被人错开了,正有一个头罩面纱的女人,向自己窥视着。 甘子梧不由一惊,当他惊怔的坐起之时,那黑影却失踪了。 隐隐听到一声凄长吁叹之声。 于是,又开始静寂了,室内那盏古铜灯,尚在一伸一缩的吐着光焰,午夜里,这调调儿可真有几分吓人。 甘子梧勉强定了一下心,在床上做了一会吐纳功夫,这才探掌震灭了灯倒身就寝。 第二天,当他醒来时,铁栅内又已放着一份食篓,他到后室,洗漱一净,看了看这幢石质坚硬的石室,好似专门是关人用的,试探了几个地方,都是其硬如钢,休想移动分毫。 于是他不得不对逃走之心感到失望了,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天魔女柳傲霜能够放自己出去,否则凭自己的能力,要想能逃出去,可真是难比登天了。 一天又是这么过去了,这一整天,简直比昨天还更不如,整整的一天,除了那哑仆送饭之外,就连那谢小莉和朱道凤二女弟子,也没有见一个出现。 在这方圆不过三丈见方的斗室之内,甘子梧真感到是渡日如年了。 晚上,正当他点燃了灯光,一个人坐在书案上翻阅着桌上的书本之时,忽听得头上石板移动之声,跟着又露出一个人头来。 甘子梧抬头看时,却听见那人清脆的笑了一声,俏皮的问道:“怎么样?反省得如何了?师父可等着你的回话呢!” 甘子梧不由冷笑了一声道:“背师之举,我甘子梧宁可粉身碎骨,誓所不为,姑娘!你就免费唇舌了!” 谢小莉闻言少停又一笑道:“甘子梧!你的火气还不小吗?好!现在我不跟你说话,你再在里面好好想想吧!” 说着那石板一片丝丝之声,竟自又合拢了,甘子梧直气得隔空劈出几掌,震得室内砂石四溅,一面暴跳如雷,奈何依然无用,却又听得室顶,谢小莉格格娇笑之声和清楚的口音道:“好大的脾气!再磨练磨练吧!甘子梧,什么时候你没有一点火了,我再来跟你说话!” 甘子梧不由大喝了声:“你敢……” 谢小莉本已离开,闻声依然格格发声笑道:“乖乖好厉害……我赶快跑!” 说着似已真的走了,甘子梧不由在内又发了一阵脾气,一个人坐在床上直生闷气,愈想愈气,自己打定了主意,不管他们把自己关多久,都别想叫我拜那天魔女柳傲霜为师。 他感到迷惑了,为什么那天魔女柳傲霜一定要自己拜她为师呢? 还有从她和自己谈话里,使自己怀疑,这柳傲霜到底和父亲甘如石,有什么关系?为什么她听到父亲已去世的消息,会感到如此悲伤?为什么母亲从来没有提到过,父亲曾和这么一个女人,有如此的交往呢?她和父亲莫非已有过相当深的感情了么? 这么多的问题,一直使甘子梧感到费解,他在床上翻来覆去,久久不能入睡,石几上的灯磐,时明时灭的吐着微弱的光焰,这恼人的长夜,确实令人感到难耐了。 忽然他又听到屋顶上发出一片极为细弱的丝丝之声,甘如石不由心中一怔,暗忖:“这又是谁来了……” 猛然他想到昨夜突然现影的人,他的心不由一动,本来欲将坐起的身子,忙即重又倒下,同时伪装出了一付熟睡未醒的姿态。 果然那洞门大开了,从暗影中又闪出了一个女人头,她依然是脸上罩着一块黑而且细的面纱,因光度太暗,这女人脸上又有纱,所以根本辨不清她的脸是什么样子,只略微辨出这人那一双光亮的眸子。 她纹丝不动的注视着自己,良久不发一语,忽然竟由她那双光亮而且大的眸子里,滴下了几滴泪来,就像是几颗珍珠也似的滴落在地。 甘子梧不由暗奇,心想:这女人到底是谁呢? 微微见她轻叹了口气道:“天啊!怎么这么像?……如石……狠心的甘……你到底竟是撇我而去了……。” 凤楼梧桐 第六章 魔女娇啼怀故友 甘子梧脑中思索着那些令人不解的问题,在床上翻来覆去,久久不能入睡,忽然他听到屋顶上发出一片极为细弱的声响。 正当他疑怔之际,一片丝丝之声,室顶的石洞封石,又自慢慢启了开来,他不由心中一动,暗忖:“如此深夜,莫非还有人来不成?” 猛然他心中想到昨夜那面蒙黑纱的女人,使他即将坐起的身子,忙又即速倒了下来,同时尚故意装出一付熟睡的样子。 那石窗果然大开了,昏暗的灯光之下,隐隐现出了一个女人的头,依然是一个面罩着黑纱的女人,因为光度太暗,甘子梧又是迷着眼,所以看不清这女人是什么样子,只能略微辨别出,她有一双光亮的眸子,虽然在深夜,亦可令人体会到那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。 甘子梧初看时不由一惊,只疑这女人定是要向自己发话,谁知良久,却不见其发一语。 他心中不由暗忖:“奇怪!她到底是谁呀?如果自己所猜不错,这女人分明就是昨夜来暗看自己的那人,只是……她到底想如何来对付自己呢?” 他想着,在榻上几乎连身子都不敢翻,一动也不动,只是凝神的观察着她。 忽然,他听到了一阵清楚的抽泣之声,尤其是在这么深沉的夜晚,听来更是令人毛发悚然! 虽然那女人尽量的把哭声压制得很低,但是甘子梧依然听了个满耳,这不由使他感到更疑惑了。 他可以看到,那双美丽发亮的大眼睛,忽然变得昏暗无光了,最后,竟自淌下了泪来。 那眼泪就像小珍珠也似,亮晶晶的由室顶滴了下来,正当甘子梧惊奇得欲开口发问之时,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叹息,他不由把说到口边的话,又咽了回去。 颤抖的声音,传下断断续续的话声道:“太像了……如石!你死得好苦啊……” “到底是谁杀了你,你告诉我吧……狠心的如石!你到底是撇开我而去了……” 她说着说着,那声音如婺妇之夜啼,在这午夜里,太凄凉,太动人了。 任何人,在此时此景,听到了这种断肠的语句,也会令你一洒同情之泪,更何况是甘子梧呢? 他初时听得心神为之一震,后来才渐渐平息了下来,他现在已经明白,这女人到底是谁了! 因此也更令他陷于痛苦与迷惑之中。 事不关心,关心则乱。尤其是当他耳闻着人家呼唤着自己去世先人的名字,他更不禁感到忐忑不安了! 初时尚能勉抑悲绪,可是那女人的哭声,就像是一只啼血的杜鹃,她那婉转的娇啼之声,实在令人想不到,这种声音是发自一个年已古稀的女人之口,因为那种声音太凄凉太悲伤了! 甘子梧再也忍不住,竟跟着她莫明奇妙地抽搐起来,不想,他这一哭,犹如江河决堤,竟伤心的痛哭失声。 就在他悲从中来之时,他看到天魔女柳傲霜,全身忽地一震,随着发出一声低沉的轻叹。 一片丝丝之声,那块封窗的大石,又自合了起来,甘子梧见状,知道自己不小心,透露了真相,慌不迭由床上翻身而起,急叫道:“老前辈!老前辈!” 沉沉静夜,只听见一声叹息之声,随着这声叹息之声,就像一道长虹似的,突然划空而起,余音拖曳荡漾着,在甘子梧心中历久不息。 他确实在这一霎那之间,感到孤独与惆怅了……。 石几上时明乍灭的灯檠,吐着微弱的光焰,这恼人的长夜,却是难以渡过了。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,因为这种悲伤的情绪,在他来说,是从来也没有感觉过的…… 他抱紧着床上的被子,用以遮闭着自己的口鼻,于是,断断续续的哭声,由他口中传了出来。 莫名其妙的来,莫名其妙的打斗,莫名其妙的又被关了起来…… 这一切都是意想不到的事情,在他这短短二十年生命之中,可以说是太离奇古怪了。 灯檠之上的红烛,已燃到了尾节,淌下了一大滩红泪,终于光焰一吐,跟着往回一缩,顿时就熄灭了。 甘子梧哭了一阵子(与其说是“哭”还不如说是“发泄”来得妥当),把积聚在内心的种种愁绪,倾吐了一尽,慢慢才觉得好一些了。 忽然他听到一声轻笑道:“干嘛哭成这个样子呀?是谁欺侮你啦?” 甘子梧忙翻过身来一看,原来不知何时,那洞顶的石块,又错了开来,现出了一个美丽的倩影,此时正自含笑的向自己看着。 甘子梧认出了,那是谢小莉,不由忙把眼边泪痕擦干净,一时面红耳赤,只把头转向一边,不去理她,暗中忖道:“这丫头可真讨厌,偏偏这个时候来……” 想着连看也不再看她一眼,谢小莉见状,更是掩口噗哧的笑了一声,一时香肩连耸,甘子梧本来心中就够伤心的了,此时见她这么一笑,心中更感到不是味儿,忍不住回过头来哼了一声道:“有什么好笑的!深更半夜不去睡觉,你乱跑些什么?” 谢小莉眨了一下大眼睛道:“咦!可真奇怪,我不问你,你反倒问起我来了。我问你,你半夜三更不睡觉,一个人在这里,哭的是那门子呀?你倒是说说看!” 甘子梧不由被问得脸色一红,当时没有好气的回答道:“谁说我哭了?” 谢小莉笑道:“你没哭?我亲眼看见的,你还想赖。” 甘子梧哼了一声道:“就算我哭,又关你什么事。反正我现在是被你们关着,没有办法,可是你们也不要欺人太甚!” 谢小莉忍不住,又是格格一笑,眨着那双大眼睛道:“好!不关我的事,算我多事好不好?对不起,少爷!打扰你了,我这就走!” 说着一鼓小腮帮子,扭头就要走。甘子梧本是一时气话,他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来了,巴不得询问一个究竟,哪还能轻易放她走? 当时见状,不由急得在床上猛然一个翻身,爬了起来,惊叫道:“喂!别走!别走!” 谢小莉本把那块窗口封石已合上了,闻言慌忙又把它打了开来,笑咪咪的道:“对不起,我名字不是叫‘喂’!” 说着又把头缩了回去。 甘子梧不由急忙改口道:“啊!谢姑娘!谢姑娘!” 谢小莉才又把封石推了开,这次却是冰寒着脸,面颊上绷出一对小酒涡儿道:“相公有何吩咐?” 子梧不由叹了一口气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唉!其实你也不是不知道!” 谢小莉在他脸上瞟了一眼,“咦”了一声道:“奇怪?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,我怎么会知道你要说的话?” 可是说完了这句话,她又忍不住“噗!”的一声,笑了出来,纤手微抬,拢了一下额边的秀发,明眸转了一转,笑问道:“好吧!你问吧!到底是什么事?” 甘子梧明知这小妞放刁,可是现在只有求人家的时候,也只好忍着,当时道:“姑娘!我只是问,你们到底把我关到什么时候,总不能让我在这里住一辈子吧?” 谢小莉撇着嘴笑了笑,一转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道:“那也不一定,这就完全看你自己了……” 甘子梧不由陡然剑眉一挑,正想发话,谢小莉却抢口道:“别发脾气,这可不是发脾气的事情,你还嫌关得不够么?” 甘子梧说到口边的话,不由又忍住了,当时叹了一口气道:“唉!姑娘……我……” 说着不由沮丧得低下了头,一时心中万感交集,他真想不再作声,可是又怕这谢小莉一走,自己还不知又要关到什么时候? 所以叹了一口气,什么也没有说。谢小莉见状,不由也慢吟了一声道:“我看你也是怪可怜的,只是我不懂,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,我师父本事那么大,难道你做她徒弟,还有什么委屈不成?” 甘子梧不由摇了摇头道:“唉!姑娘你哪里知道,尤其是身为侠义道中人,最忌的就是不忠不孝,我师父岷江老人尹一波,对我恩重如山,自幼抚养,我又岂能见异思迁?即便是我有心要拜令师为师,也应先返回禀告师父一番,他老人家如允许,我再来不迟,哪能就这么不声不哼的留在这里,我师父他老人家,如今尚卧病在榻……这……” “如若传扬出去,我甘子梧岂不令天下人耻笑?唉!姑娘你要是我,你倒是想想看!” 在他说话之时,那谢小莉一双大眼睛,始终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子梧,待他说完这番话后,她才露出一双酒涡,嫣然一笑道:“话说完了没有?听来倒真是满有道理的,只是你对我说了半天却等于白说,因为我一点家也当不了!” 说着她眨了眨那双大眼睛道:“不过!我倒是满同情你……”她说着顿了顿,长叹一声,才又接道:“甘子梧!你不是一向挺聪明的么?怎么这么一点事,你就没办法了?” 甘子梧不由一怔,遂奇道:“就算聪明,在这里又有什么办法?” 谢小莉微微一笑,叹了一口气道:“怎么没办法,唉!你可真笨……” 甘子梧不由又是一怔,当时仰着脸仔细的看着谢小莉,呐呐道:“姑娘!你的意思是……” 谢小莉似乎左右顾盼了一下,才轻声道:“甘子梧!我问你,你只要出了这间房子,是不是就有办法逃了?” 甘子梧怔了一下,遂道:“那当然,只要我能出去,当然有办法逃走的!” 谢小莉笑了笑道:“那不就得了嘛!” 甘子梧摸了一下头,他实在还不明白谢小莉言中之意,当时依然痴痴地怔望着她。 谢小莉不由叹了一口气,秀眉微颦道:“哎唷!笨啊!我可真没见过世上有你这么笨的人!真是……” 甘子梧不由俊脸通红,窘笑道:“我实在不明姑娘言中之意,尚请指示迷津才好!” 谢小莉似笑又嗔的叹了一口气,遂把娇躯伏下了些,用着细弱的声音道:“呆子!我问你,你要怎么样才能出来呢?” 甘子梧毫不思索的道:“不是要我答应了拜她为师,才能出来么?” 谢小莉点了点头道:“是呀!你不会答应么?” 甘子梧一怔,心说:这不是废话,剑眉方自一挑,忽然他心中一动,不由喜形于色的道:“我明白了!姑娘的意思是叫我假装……” 才说到此,谢小莉突地用手指在唇上按了按,示意叫他不要再说下去,并以责怪的口吻说道:“我的老天爷,轻声点!你叫什么呀!要给人家听见了,咱们两个人,可都吃不消啦。” 甘子梧听了,不由俊脸一红,重重的在腿上拍了一下,尴尬的笑道:“唉!我真是笨,这种办法我为什么一直没想到,要不然早出去了!” 谢小莉微微一笑道:“我的老天!你总算明白过来了,不过我可告诉你,这也不是顶好的办法,只不过尚还可行而已,你自己可要小心,万一要是被师父看出来了,那你可就更惨啦,所以要特别小心才是!” 甘子梧连连点头道:“这个请放心,我自己知道!” 谢小莉哼了一声道:“你也不要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,一切要小心,现在我走了,等一会我再来。” 甘子梧点了点头,遂道:“再来的时候,可要放我出来了!” 谢小莉听了只是格格一笑,娇躯微晃,人已无踪。甘子梧待她走后,心中不由略为开朗了一些,他脑中转念着这个问题,暗忖:“我要怎么假装呢?可千万不能叫柳傲霜看出破绽才行呀!” 想着便又倒床而睡,不想方一闭眼,但见铁栅门外,有一片灯光闪动,仿佛有数人直往自己这边穿行而来,为首之人,手持灯笼,闪闪灯光,照着三人婆娑的身影,须臾已行至近前。 甘子梧慌忙由床上翻身而下,扑至铁栅门前,向外引颈一看,见为首之人正是那欲图救自己出去的谢小莉,身后一人,身披墨绿披风,姿态雍容,却是那天魔女柳傲霜,最后一人,甘子梧也认得,是朱道凤。 三女步履如飞,一霎那已行至甘子梧被困的铁栅之前。 为首之谢小莉,对着甘子梧微微一笑,那种笑容,仿佛包含着无限的深情,更似含有些神秘之感,她只把那双星星也似的眸子,略微向甘子梧身上一转,遂即视向一旁,一面娇声道:“甘子梧!师父来啦!” 说着即速的眨了两下眼睛。甘子梧领会出谢小莉之意,口中啊了一声,慌忙向柳傲霜深深的打了一躬道:“不知老前辈此时驾到,弟子有失远迎,实在是……” 才说到此,那朱道凤却噗的笑了一声,一面扭脸向谢小莉道:“自己关在房子里,还说什么有失远迎,真是笑死人了!” 甘子梧不由俊脸一红,才发现说错了话,一时竟不知如何再说下去,星目旁扫,狠狠地盯了朱道凤一眼,不知如何,他自从看到朱道凤后就没有丝毫好感,而现在的厌恶之情更甚。 甘子梧这么一瞪她,朱道凤也不由玉脸一红,嘴角带出一丝冷笑。 天魔女柳傲霜,自刚到之时,那双闪闪发光的瞳子,就注定在甘子梧身上,此时见状,黛眉微轩,道:“甘子梧,你可想明白了,想做我的徒弟,可也不是太容易的啊!” 甘子梧不由心中一动,偷偷瞥了谢小莉一眼,正自盯视着自己,似有无限关怀。 甘子梧只求早日能够离开这间牢房,其它的问题,他几乎都没考虑到。 此时闻言,慌忙的点头道:“弟子想明白了,决心……” 说到决心两个字时,他可真有点口不应心,一抬头,只见天魔女柳傲霜,正自凝视着自己,她那两道目光,就像是两支冷箭似的,射进了自己的内心深处,使甘子梧机伶伶打了个冷战。 接着柳傲霜发出冷峻的口音道:“决心怎么样?” 甘子梧不由一咬牙,暗忖:“管她的,反正能出去了再说”。遂道:“决心拜你老人家为师,追随你老人家到底!” 天魔女柳傲霜,那付本来冷冰冰的面容,忽然展现了一丝微笑,就像是白云中,掩埋了已久的花芬,忽然开了蕾儿! 可是这女人似乎久已习惯了孤独与伤感,像此时这样的笑容,已经早在久远的岁月以前,不属于她了。 她突然又冷冰冰的收回了笑容,用像往常说话时同样的口音道:“甘子梧,你说的话可是真的?” 甘子梧几乎不敢和她那电也似的目光接触,更不敢听她说话时的这种口音。 然而他终于驱逐了这两种心灵上的威胁,慨然的点了点头道:“弟子说的话是真的,决无半句……虚言!” 说到最后,他声音都变得几乎有些发抖,他不由怀疑自己,居然能够由始而终的说出一句话,而这却是一句慌话。 他把目光凝视着地面,不让自己心内的虚言,由目光中呈现出来。 任何人,只要一说谎,他的眼睛,便会毫不保留的,把谎言揭穿。只要你是一个善于观察“人”的人,你定会看得出来。 天魔女柳傲霜冷冷一笑,用着冷峻的口音道:“甘子梧!你既如此说,那么我现在就放了你,可是,你既要入我门,即要遵我入门之规定,接受我天魔教三项入门大礼!” 说到此,她似见这个年轻人,全身跟着自己的话在发着抖,她不由顿了一下,问道:“你愿意接受么?” 甘子梧点了点头道:“弟子愿意!” 至此,那天魔女柳傲霜,才带出了一丝笑容,她深情流露地注视着这个年青人,目光之中,似嘉许又似有无比欣慰之色。 最后她点头道:“好的,那么你现在就随我到后室去吧!” 说着她扭脸对谢小莉道:“小莉!你把这铁门打开,叫他出来吧!” 谢小莉脸色微红,这一刹那,她似乎自己也觉得,这种诳骗师父的假计,也不甚高明了,反倒可能弄巧成拙。她一面答应着师父的话,娇躯前移,已行到了甘子梧被关的铁栅之前。 甘子梧此时满心大喜,他见谢小莉手中,拿着一支金光闪烁的锁匙,开了门前的大锁,却偷偷的向自己摇了摇手。 那意思,似乎是叫自己暂时不要轻举妄动,甘子梧自然会意,本心想给他交换一下意见,可是那天魔女柳傲霜就在近前,甘子梧不得不把到口的话忍住。 铁门打开了,谢小莉回身请示道:“是不是放他出来?” 柳傲霜点了点头道:“现在去魔池受礼,凤儿,你先去布置一下!” 朱道凤答应了一声:“是!” 娇躯微拧,人已跃身而起。此时甘子梧由内中走出,向着天魔女柳傲霜行一礼道:“弟子参见老前辈,并谢开释鸿恩!” 柳傲霜微微一笑道:“甘子梧,你此时随我到魔池,接受我天魔教中三项拜师大礼,礼成之后,就是我天魔教下的弟子,从今以后,你却不可再回念以前种种了,你知道么?” 甘子梧此时不由心乱如麻,但对方既问,自己又不能不答,当时勉强镇定的答道:“弟子遵命!” 遂觉身子为一股强力劲风,硬生生的给扶了起来,知道是柳傲霜以内家真力扶自己站起。 当时心中更不由暗暗吃惊,偷偷一看谢小莉,这姑娘此时一双大眼睛,正自默默含情的注视着自己,蛾眉微颦,似锁着无限深愁。 甘子梧心中不由暗笑道:“你也太替我耽心了,我既然能出来,还怕跑不出去么?就算你们这教中,布置得再为严厉,如果我仅想脱逃,恐怕还难我不住吧!” 他想着,反倒放下了心,对着谢小莉微微一笑,略示胸有成竹之意。 谢小莉不由暗叹了一声,心忖:“呆子!你先别高兴,这入门之礼,要是你受了下来,看你如何不遵守下去?” 原来武林中人,最重誓言,一诺千金,决不似如今人,拿着发誓,不当一回事儿,只要誓言出口,哪怕是赴汤蹈火,也不会皱一下眉头。须知武林中人,最重信义,更重誓言,所谓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,假如有违誓言,非但是自己内心不许,即便是武林道中人,也会不耻。 甘子梧又何尝晓得,这入门三项大礼之中,每一项都牵涉到誓言,否则,他就不会如此放心了。 甘子梧此时恭敬侍立一旁,他脑中也不由想到,到底这魔池受礼,是什么名堂?怎么入个门,还如此麻烦?可是他脑中,此时却丝毫也不敢再动逃走的念头,他知道天魔女柳傲霜在身边,自己要想跑,那可是作梦。 此时谢小莉掌灯在前,甘子梧居中,天魔女柳傲霜在后,一行人,直往一条甬道上行去。 在这静静的深夜里,秋风震瑟着院中的树叶,发出阵阵寒瑟之声。 甘子梧仿佛感觉到,自己此时的心情,就像去赴一项死亡的约会一般沉重。 一行人步出了这条白石小甬道,眼前是一片平铺密茸茸的草地。 草地四周,虽有环列的房子,却是一片漆黑,如霜的月,虽是分洒着大地,可是这一片地方,却是因一排老树枝叶相交,以至于变成了更多的屏障和阴影。 谢小莉掌灯在前,步履如飞,须臾已穿过了这片平茸的草畦。 一箭之外,耸立着一所豪华的宏伟建筑,灯光就像是无数条火龙,由那些雕刻着各式不同花纹的窗洞中射了出来。 远远可看见一些雕梁画柱,碧瓦飞脊,一盏盏的琉璃灯,垂挂在屋角之下,亮晶晶光闪闪的,真个是气势万千。忽然—— 一阵阵悦耳的管弦乐声,由那楼房之中传了出来,偶闻之,只疑是天乐梵唱,圣笛仙笙,甘子梧不由怔了一怔,遂把目光转向了柳傲霜。 柳傲霜仅看了他一眼,依然是不发一语的向前行着,谢小莉却对着甘子梧微微皱皱眉,甘子梧也不知她皱眉究系何意。 当下二人步履如飞的直向前行,这一走近,那乐声就更清楚了。 这所耸峙着,高贵华丽的大厦,屋角上垂挑着几十盏琉璃灯,仿佛是无数颗的明珠,一颗颗晶光流露,耀眼生辉。 甘子梧见正门入口处,铺着一条大红地毯,就像一条伏在地上的怪蟒似的曲曲伸伸,一直通入楼阁之内,正门口,却立着八个青衣妙女。 这八个少女,看年岁均不过二十上下,无不是明眸皓齿,亭亭玉立,所着钗裙,均是一致,尤其是背后所背系的那口长剑,飘拂着挺长的剑穗,在这初秋的凄凉之夜,愈发看来有些萧寒之意。 谢小莉扭过头来,对着天魔女柳傲霜道:“师父请看,坛下弟子都全已到齐了……” 她说着话,却把目光转向甘子梧,向他使了个眼色,可惜甘子梧此时竟不能体会出她的意思,谢小莉不由暗暗叫了声:“呆子!你此时不逃,待进入魔池之后,看你又能如何再跑啊?” 思念之间,三人已行至正门门首,那八个青衣弟子,各自向着天魔女柳傲霜,齐一弯腰,柳傲霜突然立住了身形,向着甘子梧道:“贤契请先行!” 甘子梧此时心中,可真谓之是万头攒动,有一种患得患失的心灵作崇着他,使他一直处于矛盾之中。 他站定身形,随着天魔女柳傲霜手示处,向门内一看,他的心不由跳得更厉害了。 尤其是门口那八个青衣少女,所交错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,各自带着无比的奇异之色,几乎令甘子梧——如此一个弱冠不近女色的少年,感到一阵面红耳赤,大有不堪承受之意。 他强自压抑着,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跟上来,匆匆地向谢小莉交换了一个目光,而后者只是黛眉微蹙,满脸焦急凄苦之色。 甘子梧心中不由一怔,遂把目光转向天魔女柳傲霜,柳傲霜此时竟面色一寒,用着冷峻蚀骨的口音道:“甘子梧,你莫非尚心存顾虑么?……” 甘子梧至此,不由把心一狠,暗忖既来之则安之,反正是自己逃走之心已定,决不作出违心之举,想着不由微微欠身道:“弟子不敢,一切但听前辈指示才好!” 天魔女柳傲霜,脸上才微微带出一些喜慰之色,遂向身侧谢小莉道:“小莉,你先走,他不认识路!” 谢小莉不由欠腰曼应了一声:“弟子遵命!” 说着杏目旁瞟,微扫了甘子梧一眼,遂移动娇躯,款款向正门之内行去。 那侍立在门口的八名弟子,此时只留下两名弟子,其他的也全随后跟上,甘子梧此时紧跟着谢小莉身后,举步向这幢华厦巨阁中行去。 一行数人默默无声,鱼贯的向前行着,那若断若续的管弦丝竹之声,至此更清楚的传入甘子梧耳中。 他一声不响的跟着小莉,足下踩着血红柔软的地毯,脑中满是离奇的幻觉。 他不知道她们要把自己带到何处去,但他确知,自己此时确要是去面临一项考验! 正和一般普通的感觉一样,甘子梧也不能预料这项考验,自己是否能平安度过。 当然仅仅度过,也许并不是他所满意的……他要待机而逃。 这条走廊的尽头,是一面又圆又大的锦屏,那阵阵管弦丝竹之声,却是从锦屏之后传出,谢小莉忽然站定了身形。 她回过来,看了甘子梧一眼,黛眉微颦,遂对天魔女柳傲霜道:“师父,魔池已到。” 天魔女柳傲霜冷峭的面孔动了一动,跟着她那双寒电似的目光,却向甘子梧身上射了去,甘子梧心中不由动了一动,暗忖:“这魔池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,她们把我带来有何企图呢?” 想着正欲开口询问,却见天魔女柳傲霜面色一寒,用着冷冷的口音道:“甘子梧!凡是进我门中之弟子,必需要接受三大入门之礼,这魔池受礼,乃是第一关,你还不跪下等待何时?”甘子梧此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当时闻言忙向下一跪,天魔女玉手挥处,身后众女弟子,已分作两列,由甘子梧身后,分掠了过去。 甘子梧心正生疑,却见那两行女弟子,姗姗行至那锦屏之两侧,各自手扶屏沿,把那大有两丈见方的锦屏,给抬了起来。 她们抬着这面锦屏,偶过了屏沿,却直向甘子梧等身后绕去,待到了子梧身后,才慢慢把那面锦屏放了下来,甘子梧立刻为眼前的情景所迷惑。 原来那面屏风之后,是一个月亮形的拱门,在拱门之上,玉壁内深深的嵌着“魔池”两个篆字。 最奇是却有阵阵白烟,如云雾似的,由那月亮门内袅袅散飘了出来。 甘子梧心中不由一惊,暗想:“莫非还真的有个池子在里面不成?而可能还是一池热水?……” 他愈发感到迷惑不明,那阵阵的丝竹之声,此时却更听得清楚了。 天魔女微微一笑,回头向众女弟子中叫了声:“金敏!” 只见有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,应声而出,她身穿一套深蓝色紧身裤袄,背系长剑,显得体态极为轻盈。 此时闻声而出,恭敬的向着天魔女行了一礼,娇声道:“弟子在!” 天魔女目光又转向谢小莉,叫了声:“谢小莉!” 谢小莉不知如何,突然间感到一阵羞涩,她低下了头,玉面现出了一片桃红,呐呐的应了声:“弟子在!” 天魔女柳傲霜不由微微一怔,遂用着冷竣的口音道:“你二人,可侍候着新来弟子甘子梧,入池受礼,不得有误!” 谢小莉不由抖了一下,她的脸更显得红了,那金敏闻言也是面色一红,一连后退了两步,她惊慌的抬起了头,叫了声:“师父……” 谢小莉也是红着脸叫了一声:“师父!” 虽然她早已预料到自己的使命,可是这任务,对一个女孩子来说,实在是太难了。 众女弟子闻言,也不由都惊讶得互相对看了一眼。天魔女柳傲霜见状冷笑了一声道:“你二人难道还敢不遵我的命令么?” 二女本是惊讶的看着天魔女,此时闻言都不由低下了头,一时她们的脸色,更显得红了。 甘子梧此时心中也不由忐忑不已,他暗想: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受礼还要到池子里去不成?哪有这么受礼的?” 这一想到洗澡,就连他自己不由也是一阵面红心跳,当时忍不住抬起了头,看了天魔女柳傲霜一眼,抖声道:“老前辈……” 不想话尚未出口,柳傲霜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,截住他的问话,沉声答道:“甘子梧,这是入我门的规矩,你必须老实的遵守,不得多问!” 甘子梧只好点头答应了一声。天魔女柳傲霜遂微微一笑道:“凡是入我门中弟子,都在这魔池中,受过沐浴之礼,你虽是男的,要想入我门中,亦不能例外!” 甘子梧闻言,暗想果然自己所猜不错,当时惊吓得面容变色道:“这……这本来也没有什么,不过,还是让我……让我自己一个人……” 这句话尚未说完,柳傲霜倏地一竖双眉,冷笑道:“我正是想借这魔池沐浴,考验你的定力如何,却不料你如此胆怯,既如此,怎配入我门中?还不快快随她姐妹进去!” 甘子梧此时就是再有定力,至此闻言也由不住面热心跳,暗暗叫苦不迭,他心中却在想:“这可如何是好?” 忽然他心中一动,暗忖早知如此,还不如关在那石屋中好些,自己堂堂七尺汉子,岂能任一个妇人如此摆布,在女人面前赤身露体,成何体统? 这么一想,他不由胆力一壮,当时剑眉一挑,正想乘机突施辣手脱逃,忽然见谢小莉向自己递了个眼色,同时玉手在裙边急摇了两下,满面焦急之色。 甘子梧不由心中一动,只以为小莉定有用意,当时把乍竖起的双眉又放了下来。 见天魔女柳傲霜,正以着一双不怒自威的眸子,盯视着自己,甘子梧不由把头低了下来,轻轻叹息了一声,遂举步向那月洞门中走去。 谢小莉与金敏二人也低着头随后跟了上去,三人方一入内,其他的弟子,又把那面锦屏抬回了原处,正把那月亮洞门堵住。 甘子梧心中可真是十五只吊桶打水,七上八下,此时他耳中又听到那传来的阵阵丝竹之声。 这种乐声,也不知是由何处传来,闻之,就像在眼前一般,可是环目四顾,却又不见任何踪影,那乐声就像是从四壁之中传出一般。 至此,甘子梧才觉察出,这种乐声,和自己初来时所闻,已不大一样了。 自己方才所闻那些管弦乐声,入耳清圆悦耳已极,可是此时所闻,虽然音调之美,较初闻之更有过之,可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。 总之,使自己感到一阵心烦气燥,尤其是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。 甘子梧心中不由动了一下,暗忖:“好厉害的天魔女,分明是想以这种极具诱惑力的慑魂之音,来考验我的定力,我倒真要特别小心!” 他想着不由强自镇定了一下。 可是这种扰人的丝竹之声,也正是天魔女得自师门中最厉害的一种慑魂大法,名曰:“吹竹散魂”,平日轻不施展,只用于临阵对敌,或在召收入门弟子之时,用以测验各弟子心性定力如何。 这种“吹竹散魂”之法,一共分七数,由五个得力弟子合奏,初奏之时,直如天乐降临,使人一闻之下,就不能不对其发生极为浓厚的兴趣。也就是说,你不忍不听下去,谁知你只要一听下去,可就慢慢入其声中了。 这种乐声,是可使你原形毕露,如果定力稍差之人,几乎可以说闻声而倒。 是以在谢小莉和金敏初闻师父之言后,会怕成那个样子,并非是她二人,没有自制的能力,而主要的还是畏惧这种“吹竹散魂”之法,生恐自己一个把持不住,做出遗恨终生之事。 天魔女就如此多女弟子之中,唯独挑出谢小莉和金敏二人,主要的也是她对这二人自信过高,她认为正好也借此机会,考验这一双女弟子的定力如何? 她这番安排,虽然大胆了一点,但其用心,主要是在考验三人对于“情”之一字之定力如何,也是无可厚非的事。 可是她却大大的忽略了一个主要的问题,二女之中,金敏倒不去说她,可是谢小莉芳心之中,早已私恋着甘子梧多日了。 只是她是一个遇事非常沉着的女孩子,虽然她发现自己,已对于这个初来的少年,有了感情上的困扰和牵连,但却丝毫也不敢表露出来。 甚而,她却不敢让甘子梧,洞悉出她的内心…… 她知道师父的严厉,师父是绝不会容许一个女弟子,去对任何异性用情的,更何况甘子梧,这么一个特殊的人物! 因此她只是祈求希望着,能够令甘子梧早早的逃走,甚而必要时,自己情愿帮助他早日逃走。 无论如何,只有甘子梧能够离开自己眼前,自己才能够心安。 谢小莉做梦也没有想到,天魔女居然让自己和金敏二人,侍候甘子梧入池受礼。 她乍闻之下,自然吓了个魂飞九天,可是天魔女言出如山,不容她不遵从。 谢小莉虽然心旌摇摇,可是又怎能带出一丝神色,令师父起疑? 所以闻命之下,虽是满心惊恐,也只好硬着头皮随着甘子梧进了魔池洞内,此时再一近聆这种迷音荡谱,更不由六神无主,只觉得粉颊上阵阵发热,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所望处是甘子梧那种翩翩风度,起步落足之间,都似发出了一种自己平生从未领受过的诱慑之力,谢小莉直觉得遍体发热汗水涔涔而下。 她勉强定着心,几乎再也不敢用眼睛去看甘子梧一眼,她知道如果这种“吹竹散魂”的乐声再奏下去,自己的一切都不堪设想了! 甘子梧此时,虽也是心旌飘摇,有着一种奇妙的感觉,可是他到底是自幼随师,在“定”之一字上,下过相当的功夫,虽觉此时眼前幻像丛生,心摇神荡,倒还没有令自己感到不可控制的地步。 尤其令甘子梧感到奇怪的是,自己一生中,只要所接触过的女人,此时竟然都一一出现在眼前,前后左右都是她们的影子。 如果这影子之中,曾经有一两个,使自己感到心动的话,那么眼前马上就会现出他们更动人更多的幻像,使他感到极度困扰。 短短的一条甬廊,三人却像是走了几十里路一样,而那恼人的丝竹之声,却紧紧的逼着他们的脚步,一步也不肯放松。 甘子梧见眼前是一层极为刺目的血红幔帘,而足下甬道,已到尽头,不由停下了脚步,回过身来朝着小莉道:“请问姑娘,那魔池到了也未?” 不想目光所及,竟见谢小莉竟全身战抖,通体上下香汗淋淋。 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正凝视着自己,目光之中,竟自含露着一种无限的柔情密意。 甘子梧只一看她,顿觉心神为之一荡,不由暗暗喝了一声:“不好!” 慌不迭把目光转向了一边,可是那谢小莉竟是再也忍不住,只听她口中轻叫了声:“甘哥哥……” 忽然她玉臂启处,直往甘子梧身上扑来,甘子梧不由大吃了一惊,正不知如何是好,所幸那金敏此时正侍立身后。 虽然她此时也同样被那丝竹之声产生的幻像而困扰,可是到底不似小莉那么对子梧一往情深,固然尚能勉强克制着自己,此时见状,不由大吃一惊。 她知道这种“吹竹散魂”之法的厉害,一个把持不住,非但做出贻羞本门之事,最可怕的是师父定窥伺在侧,又岂能容自己和小莉活命? 此时见谢小莉竟自突然朝着甘子梧扑抱了过去,哪里还敢怠慢。 只见她猛然一窜身,已横身在小莉和子梧之间,突然一把拉住了小莉,花容失色的轻声道:“师妹!你想死么?” 谢小莉本已如醉如痴,此时被金敏这么一喝,不由怔了一下。 遂见金敏手起一掌,击在小莉背上,直把谢小莉打了一个踉跄。 谢小莉口中娇哼了一声,被金敏这一掌,只打得头上金星乱冒,原本那一番痴情,刹时去了个尽净,金敏还恐其不能自己,再次纵过身来,把谢小莉扶了起来,她一面皱眉道:“师妹……你……怎么啦?” 谢小莉此时心复平静,回思前情,不由羞了个玉面绯红,口中叫了声:“三师姐……” 忍不住一汪晶泪在目眶中滴溜溜直打着转儿,同时娇躯前倾,已扒在了金敏身上,一时伤心得香肩连耸,娇啼声声。 金敏因入门较久,武功定力,均较谢小莉为高,此时被她这么一哭,也不由一阵阵惊心,暗忖:“好厉害的吹竹散魂之法,看来如果再继续奏下去,我和那少年,恐怕也难以自持了!” 她想着一面轻轻拍着小莉的肩头,一面苦笑着对眼前的甘子梧道:“我师妹入门未久,定力尚浅,尚请勿要见笑才好……” 谁知这一抬头,对方那双星星也似的眸子,竟纹丝不动的正怔视着自己二人。 金敏只这么一对面看他,突然觉得心神为之一荡,一时只觉得眼前少年,仿佛潘安再世,宋玉重生,尤其那双剑眉,斜飞两颊,星目中隐隐透出无比情意,此时正自一步步向自己逼近。 金敏只一顾盼,只觉得双腿不由一阵发软,当时曼吟了一声,竟抱着谢小莉,一交跌坐了下来。 其实这都是金敏心中的幻影,她也渐渐地把持不住了。 甘子梧见金敏只对自己说了一句话,竟跌坐就地,不由心中怔了一下,他此时知道,千万不得开口说话,只要一分神,就难免为那恼人心神的乐声所乘。 当时见状,方感上前掺扶不好,不动也不好,正在进退两难之际,忽然一声钟响。 那声钟响,就仿佛是当头一个大霹雳,几乎都要把房顶震塌了似的。 一时余音袅袅,历久不绝。 那极具困惑的“吹竹散魂”乐声,竟随着这声钟鸣之后,突然停止。 二女只觉当头一声棒喝,一时都由地上翻身站起,顿时绮念全消,四目相视,只觉全身冰然,回思前情,方自面色绯红的对瞟了一眼,却听见呵呵一声大笑。 三人在这声大笑声中,都不由吃了一惊,甘子梧尚不知这人是谁。 可是二女都已听出,这笑声正是师父天魔女柳傲霜所发,一时都不由后退了一步,吓得花容失色。 甘子梧也不由吃惊的抬头,寻声望去,却见对面墙壁之上,忽然丝丝一片细声,竟自一裂为二,倏地向两下分了开来。 这壁面就像是两扇门也似的,突然打开,待全部敞开之后,才发现竟是一间悬空的阁室,此时那天魔女柳傲霜,正自盘膝坐于蒲团之上。 谢、金二女,见师父突然现身,都吓得慌不迭跪倒就地,甘子梧也不由惊得后退了一步。 天魔女柳傲霜此时满面春风的自蒲团之上站起,微微含笑点了头,对着二女道:“你二人真是好定力?……” 她说着脸上微微带了一丝冷笑,二女都不由打了个冷战,一时俱都低下了头。 遂见她娇躯微晃,人已如同一片落叶似的,自半空轻轻坠到了三人身前。 二女此时更是吓得面无人色,只疑师父定会突然向自己猛下杀手,俱都连连颤抖不已。 甘子梧见状也不由骇然,方想出言为二女辩解,却见那天魔女柳傲霜冷冷地道:“我还以为你二人,是我弟子之中,定力最强的,却不想尚未入池,已出丑至此,真令我寒心已极!” 她说着那凌厉的目光,瞟了一旁的甘子梧一眼,冷声道:“既如此,这魔池之浴,你就免了吧!想不到你这孩子,小小年纪,居然有此定力,真是难得!这入门第一关,你就算通过了。” 甘子梧闻言大喜,他本来也想到,如果真要是逼着自己赤身受浴,那自己也说不得,只好与她们一拚了,反正至死也不能受辱,却不料这天魔女,竟会自动说出了这话,一时自然宽心大放。 当时向天魔女一抱拳道:“尚请前辈赐示第二关,弟子遵命往试!” 天魔女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,注视着甘子梧,良久才点了点头道:“好的!你随我来!” 她说着连看也不看谢、金二女弟子一眼,转身就走,甘子梧匆匆看了小莉一眼,谢小莉正微微向他点了点头,示意他跟着师父去。 甘子梧到了此时,也只好硬着头皮,转身随着天魔女柳傲霜而去。 不想他方一起步,身后的谢、金二女,竟也跟随着他徐徐向前而行,只是二女都是粉颈低垂,不发一语。 天魔女柳傲霜在前,行走极为快速,须臾,已穿出了这所大厅,眼前是一条红毯甬道,直通着一间极为光亮的阁室。 那室门之前,另有十数女弟子,掌灯在门前站着,远远见师父行来,俱都垂手俯身肃立,态度恭敬已极! 甘子梧心中不由暗暗生疑,心想:“这到底是什么地方?为何这么多人都在这里?” 想着不由偷偷回身,看了谢小莉一眼,谢小莉也似微微皱了一下眉。 她只用充满了焦急和同情的目光,看了子梧一眼,甘子梧不由心中一惊,方想同她说一句,可是谢小莉却急忙又把目光转向了一边。 甘子梧不由心中一阵紧张,由不住竟立住了脚步,方不知该如何,耳中却听那天魔女柳傲霜冷冷的声音道:“自此以后你就算正式是我门下弟子了!” 甘子梧心中虽万分惊疑,可是到了此时,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,遂见天魔女柳傲霜回身直往那门内行去,甘子梧也随后而入。 他此时心中已打好了主意,决不放过任何逃走的机会,且随她进去看看也没有什么大害。 这一进了门,只见室内灯火通明,满壁全是挂着各式的图谱,正中却有一个极大的香案,案上置有两具大的蜡烛,此时正燃烧着。 天魔女一进内,就回身对众女弟子道:“焚香侍候!” 就有二女应了一声,离队走出,须臾持来数十枝焚着的香,天魔女表情极为严肃的,由一女弟子手中,把香接过,回头正色对甘子梧道:“甘子梧,你还不接过来,随我至神案前明誓上香,莫非还有所犹豫么?” 甘子梧顿时脸色一阵苍白,心说:“我的天!这可如何是好?” 当时只略一迟豫,柳傲霜面上已有不悦之色,甘子梧不由一狠心,咬了一下牙,心说:“我且接过了香,看她如何支使我就是,反正要想叫我亲口发誓,那是万万办不到的!” 当时狠了狠心,上前一步,从一个女弟子手中接过了香,遂低声对柳傲霜道:“弟子初来不知此间规矩,尚请前辈不要责怪才好!” 天魔女柳傲霜微微点了点头,她那双光亮的眸子,在甘子梧面上转了一转,这一刻之间,她感觉到十分骄傲,因为眼前这个少年,即将就是她的徒弟了! 他那英俊的神采,轩昂的气宇,象征着此子的来日不凡,虽然这孩子的父亲甘如石已经不在了,可是…… “你瞧他那脸盘儿……两弯眉儿……不就是他父亲的化身么?” 一刹那,天魔女柳傲霜,竟陶醉在沉沉的思念之中,不知是喜是忧,她竟差一点流下了泪来! 甘子梧正在忧急焦虑的头上,忽见天魔女柳傲霜这种表情,不由顿时一怔。 柳傲霜才发觉自己的失常,当时苦笑了笑,遂转过了身子,双手接香,直往那神案前走去。 只见她面色极其兴奋的,把香高举过顶道:“列代的本门宗师,弟子柳傲霜有违遗训,欲收男弟子甘子梧一名,实有非得已之苦衷,然此子根骨质禀,均是上上之选,未来光大本门者,实此子也,柳傲霜定以有生之年,造就此子,倘有愿不应心者,天诛地灭!” 她这几句誓言,说得声调高亢,随着见她曲膝在地,面对神案前一连叩了三个头。 甘子梧此时真是六神无主,心中不由暗暗着急,暗忖这可是逼我不得不跑了。 武林中最重誓言,尤其是像这种庄严的场合里,自己只要在神案前一跪,无疑就是柳傲霜的弟子了,决不能再容自己反悔。 他想着一时连汗也急了出来,天魔女柳傲霜,说完了这番话,忽然含笑站起了身子,面对子梧道:“你且先慢行誓!” 甘子梧不由心中一松,只见天魔女柳傲霜倏地回头,对身后的朱道凤道:“凤儿!你传下话去,把本门火盆金烙取来,好为你甘师弟正印!” 朱道凤应了一声:“弟子遵命!” 遂转身疾行而去,甘子梧正不知这火盆金烙,到底是干什么用的,却见柳傲霜转身对自己道:“你还不知道这火盆金烙是,作什么用的吧?” 甘子梧此时真是心乱如麻,当时只默默地点了点头。柳傲霜遂微微一笑道:“凡是我门下之弟子,都有这本门独有的标志,你自然不能例外。” 她说着忽然含笑,对着那群女弟子之中,一点手,遂见姗姗走来一女,微含羞涩的站立一旁。 天魔女柳傲霜走到她身前,持起那少女一臂,将那肥大的绸袖向上挽起,露出少女欺霜赛雪的玉臂来。甘子梧心方惊异,却见柳傲霜朝他一笑道:“你过来!” 甘子梧只好走近,她遂见柳傲霜手指着那少女的玉臂道:“你看这里!” 子梧本着非礼不视的观念,本来只瞟了少女玉臂一眼,不敢多看,但此时却不得不向她那条玉臂上定神望去,谁知这一看,却令他吃了一惊。 原来在少女那条膀臂之上,竟有茶杯口大小的一个疤痕,颜色作朱红,深深陷于肤肉中分许深厚,正中却有明显的一个“柳”字。 甘子梧不由怔了一下,心说柳傲霜这么做,也未免太不人道了。 她竟把活生生的人,当成牲口一样的来处置,最气的是,还把自己的姓氏印在对方肌肤之上,无异视弟子为牛马牲畜,这种自私之心,实在令人发指! 甘子梧这么一看,顿时对柳傲霜的观念,较之先前降低了不少。 他不由气愤的看了她一眼,柳傲霜却微微一笑,放下那女弟子衣袖,一面道:“你去吧!” 那少女忙低头退下,柳傲霜这才含笑对着子梧道:“这规矩并非自我而始,乃是列代宗师所传下的,不信你看!” 她说着用手拉起自己翠袖,果然在她那粉搓玉揉的大臂之上,火炙炙的印着一个大印,正中却是一个“南”字,深入肌肤达半寸许。 甘子梧几乎“啊!”了一声。 他知道,这个“南”字,正是代表着武林中,那个行踪隐密的怪老婆子,九指乞婆南叶焦! 当时不由双目发直,一言不发,心想自己要是真叫她在身上烙了印,那可真是跳在黄河也洗不清了,就不是她的徒弟也算了,这可万万施不得! 想着不由面色显得焦虑十分。 天魔女柳傲霜放下衣袖,此时但见壁边红门开处,姗姗走进了四个青衣少女。 四个少女手中,抬着一具红光闪闪的铜炉,炉中犹自冒着火星。 须臾已行近在柳傲霜和甘子梧身前,弯身把那红炉放下,垂手侍立一边。 天魔女柳傲霜双手合十,对着那铜炉礼拜了一番,才恭敬的走近炉边。 只见她单手往那炉门上一挑,“叭!”的一声,已把炉门打了开来。 立刻就有尺许高的火焰,由炉中窜了出来,火焰色作纯青,可想温度之高了。 天魔女柳傲霜,顺手由炉边挂勾上摘下了二面纯钢镶有黑玉把柄的火烙大印来,就势往那火势熊熊的炉火中放下。 她一面回过头来,两弯柳眉倏地向两边一分,沉声道:“甘子梧,你还不下跪,等什么?” 甘子梧到了此时,可真有些沉不住气了,当时力贯双臂,只想乘天魔女柳傲霜不备之下,猛然用掌力震开一边窗棂,脱身而去。 可是,就在他方蓄势待发的一刹那,只听见前面大厅上,云板“当!当!当!”一连三声大响。 这三声云板一响,可不要紧,天魔女柳傲霜,不由倏地两弯柳眉一皱,猛然回身说道:“怎么?到了此时,还会有高手潜入此处不成?” 她说着话,花容突地为之变色,娇躯一伸,香肩水平着向外一晃,人已飘出两丈以外,正想扑身外出之际,只听见门外哈哈一声大笑道:“岷江野老,午夜造访,轩主不要多心!” 这声苍老的语音方一出口,那两扇本来关闭得颇为紧密的木门,倏地无风自开。 就在百盏灯光之下,众人往那敞开着的门口一看,只见一个身材高大,发须皆白的老人,面门含笑而立。 他身着一袭灰色的肥大长衫,被风吹得前拂后贴,颔下长须,更是如千支银针似的,一根根都随风飘起,看来如同神仙一般。 甘子梧只看了这老人一眼,已由不住大叫了一声:“尹公公!” 身形纵处,已飞驰在老人近前,老人先不顾得和柳傲霜答话,竟含笑牵起了子梧一手道:“好孩子,这些日子里可苦了你了……你的事,我都知道,真难为你了……” 他说着摸了摸甘子梧的头发,遂又把目光转向天魔女柳傲霜道:“柳轩主前此函邀,老朽正逢夙疾复发,缠绵床席不克前来,只派这孩子代老夫一行……” 他说着用手指了子梧一下,又笑了笑。 天魔女柳傲霜此时不由脸色大变,但她也是一遇事沉着之人。 今日之势,分明已看得很清楚了,这老儿,既然敢在此时此刻现身,当然并不是三言两语所可打发的了。 自然她身怀奇技绝学,老实说,确也没有十分把岷江老人看在眼中。 所以当时闻声之后,蛾眉傲然的微向两下一分,格格一阵娇笑,款款移动了莲足,走至尹一波对面,含笑而立,上下看了对方几眼,才道:“原来阁下就是鼎鼎大名的岷江老人尹一波,真是久仰失敬了……” 她说着话同时回头对身侧的女弟子竖眉道:“尹老侠客来啦,还不看茶侍候!” 她遂笑了笑道:“尹大侠来,自然有一番教诲,来!我们到前厅去谈谈!” 说着率先移步而出,岷江老人哈哈大笑道:“多谢轩主上待,老夫既来了,少不得要打扰一番啦!” 他说着话,猛然回过了头,往门外看了看,口中“咦”了一声。 众人都不由一怔,就连天魔女也不由驻足道:“尹先生有何见教?” 岷江老人笑了笑道:“还有一个小姑娘,随我一块来的,她到哪里去了?” 他说着还笑着看了甘子梧一眼,点了点头道:“他是你的朋友,是找你来的,公公给你带来了,你看该怎么谢我吧!” 甘子梧顿时不由一愕,红着脸道:“找我的?我……我……不认识呀?” 说着话遂见门口人影一晃,走过一绿裙修长的少女,一进门就羞笑的叫道:“尹爷爷,我在门口呢!” 尹一波不由哈哈一笑道:“好孩子,你不是一路催着我快么?说要见甘子梧,现在你怎么又躲起来了呢?” 他说着用手指了子梧一下道:“你看,这不是么?” 那少女本是粉面绯红,但闻言却禁不住面色一喜,她那双又圆又大的眸子,不禁突地一亮,顿时随着尹一波的手指望去。 她不由惊喜得后退了一步,出现在她眼前的,果然是自己日夜相思的甘大哥。 只是…… 只是……不知如何,这位甘大哥,比以前变了些样子,尤其是个子竟高了不少,人也似乎比两个月前,壮实多了…… 但是,不管如何,眼前这人,正是自己心上人是不会错的了! 她想着不由喜得心里怦怦一跳,当时红着脸叫了声:“甘哥哥……” 甘子梧更是一愕,但不管认识与否,对方叫自己一声哥哥,也是很平常的事情。 当时红着脸呐呐道:“姑娘是……” 这位姑娘见对方表情竟如此冷淡,一时不由一阵寒心,差一点流下了泪来。 她白了一下眼儿,方想说些什么,可是眼前情形,又不是他们说话的时候。 尤其是天魔女柳傲霜,已有不悦之色。岷江老人尹一波见状哈哈一笑,拉了那少女衣服一下道:“走吧小妞,有话等会再说,时间长着呢!” 那少女脸色不由更是一红,忸怩的叫了声:“爷爷!” 岷江老人此时一双如炬双目,在天魔女柳傲霜身上转了一转,遂用手指了那少女一下道:“这小姑娘姓叶叫稚凤,是我新近交的一个小朋友,也是我徒弟的好朋友,我把她也一起带来玩玩!” 天魔女柳傲霜微微点了点头,凤目从上到下把叶姑娘打量了一遍,同时并看了甘子梧一眼,甘子梧不由俊脸一红,心说:“我的老天!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一位姓叶的姑娘呀!” 偶一偏首,那姑娘一双默默含情的大眼睛,正注视着自己,自己这么一看她,她不由掀动了一下嘴角,对着甘子梧甜甜地一笑,露出了一口又白又密的细齿,还有一对迷人的酒涡儿。 甘子梧不由又是一愣,心中不由暗想:“别是她真认识我吧!也许小时候跟他玩过,我忘了呢。” 不管怎么,人家对自己笑呢。 当时也不由傻傻的望着对方笑了笑,这一笑可好,那叶稚凤愈发是认定他不是外人了。 甘子梧真恨不能上前去,当面问她一个清楚,只是眼前人这么多,就是有话,满腹疑虑,也只好搁在心里,由于方才自己这么一回笑,那叶稚凤更是款款深情的注定了自己。 在她那双大眼睛里面,透露出的尽是无限痴情,尤其还有一汪晶莹的泪水,只是在里面转呀转的,就是差一点没有流出来。 甘子梧看了她一眼,心中吓了一跳,当时可再也不敢看她一眼了,当然更不敢再笑了。 此时他二人,一个是满腹伤心和痴情,恨不能投身到对方怀中,一诉别后相思。 一个却是满腹疑虑,根本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呢!只是脑中在拚命的追忆着。 可是,谁也没有注意到,一边的那个长身玉立的谢小莉姑娘。 她自叶稚凤一出现之时,已全神注意到对方身上,她心中真有说不出的委曲,只是伤心欲绝的看着二人,他们的一颦一笑,无不都看在她的眼中,可是她又能如何呢?想想为了这个小冤家,弄得自己身败名裂,还不知师父将如何来处置自己呢? 自己的一片痴情,和半天的忙碌原来对方竟是已有心上人了,怪不得对自己正眼都不看一眼,只看那姓叶的小妞儿,她那份长相,又和子梧认识在先,自己还想个什么劲?